少年坐在椅子上,態度從容,表情自然,黑色視線在房間內轉啊轉的,而正對面的男人嘴角則噙著笑,黑色眸子直勾勾地凝視前者,男人有些年紀,大概是大叔的年齡,很明顯身上散發著少年不同的氛圍。
「第一次來看心理醫生?」 「嗯,感覺挺新鮮的。」 「覺得自己有病嗎?」 「沒,正常人也能來看心理醫生。」 「嗯,看來我們有個好的開始。」男人笑了笑。 凝視了少年好一會兒,然後緩緩說:「你很自信。」 聞言,少年偏頭,帶著笑意問:「怎麼說?」 「不管如何,人待在陌生環境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安或不適,表現明顯的,直接從表情或動作變可得知,表現不明顯得,肢體也會透露出些微的訊息,可是你的話……好奇大過於不安。」 「看得出來你很有自信,認為自己來看心理醫生一點問題也沒有,相反的,你躍躍欲試,你想知道,我能看出些什麼。」邊說,男人邊交疊起修長的腿,而在這短暫的空檔,少年沒有回應,只是繼續微笑,等著男人未說完的話。 「你是個喜歡挑戰的人,但你不做沒把握的挑戰,你只在你可以控制或是已知曉的領域裡行動,所以你不是有勇無謀,你擅於算計,但又不是那麼瘋狂,不然你很適合成為殺人魔——哈。」男人笑出了聲,少年唇邊的微笑也加深了不少。 「你也喜歡觀察和分析人,只是比起急著提出發表見解的人,你更能忍,看得出來你比較謹慎,你需要多一些訊息和時間來衡量自己的狀況,譬如——」男人拉長了尾音,「現在。」 「因此,你不會那麼快對我的分析表示些什麼,因為你還需要更多我的資訊,你也正在分析我,是吧?」儘管是問句結尾,但男人似乎並不在乎少年有沒有回應,翻了一頁手上的資料,他又繼續說了。 「你的家庭雖然破碎,可是卻又不那麼破碎,不是社會裡的『正常』家庭,可是你母親給你的愛很足夠,或許這是讓你沒走向瘋狂的主要原因,但每個點都會連成線,變成面。」 「所以自信的同時,你自卑。」男人說著,對上少年的視線,堅定不移,「這是你體內最大的矛盾,或許,這可以解釋『你喜歡挑戰,可是卻只在特定情況行動』和『你喜歡算計,可卻習慣忍耐』——當然,你也能說這不是自卑造成,而是本身就有著『謹慎』的特質。」 「哦?難道不是嗎?」少年出聲了,不過臉上的笑容卻更加深。 「如果你是個謹慎的人,那你的行為表現就更該拘束些,謹慎若是你原本的人格特質,那你的肢體就應該會有更自然的反應,例如雙手環胸、例如眨眼睛的次數,但是,你現在的動作都帶著一種刻意。」 「刻意為之的謹慎,後天養成的習慣,你的自卑是保護你的盾,而你的自信,則是你攻擊的矛,你樂於這樣,卻又有些渴望改變,所以這也間接導致了——你不在乎的事情,很多,多到你不在乎生死。」 「反正就這樣了吧,不改變也可以,改變也沒關係,活著很好,死了應該也沒什麼關係,你是個相當矛盾的人,不論是行為、思想或是態度。」男人取下眼上的眼鏡,輕輕擦拭鏡面。 「那醫生,你覺得這樣好嗎?」少年眨眨眼,語氣感覺不出情緒地問,儘管臉上的笑容還在。 「你確實很渴望被人認同、被人誇獎、被人需要,但是同時間,你也說服了自己不需要在乎那麼多外人的觀感,這就是自卑與自信並存的結果——結論就是,你只想被你在乎的人認同、誇獎和需要罷了。」 「而在那個圈圈已外的人,你根本不在乎,甚至他們是死是活你都無所謂,就算對這些人見死不救,你也不會有半絲的愧疚與良心不安。」 「或許你會對特定類型的人有些憐憫,但真的要將其放在天平上做選擇時,你的選擇變不會有任何遲疑,因為你不在乎,偏偏這稱不上是冷血無情,畢竟你還是有在乎的人。」 「你問我這樣好不好?說實話,不論我的答案是什麼,對你來說都毫無影響,因為我不是你圈圈裡的人,不過我是個心理醫生,我的職則要我必須回答你的問題。」 男人停下說話,喝了一口水,「我不覺得有任何不好,這種生活方式很適合你。」 少年沒有回應,但眼中多了一點點的笑。 「你討厭別人擔心你,對你而言這是最傷你自尊心的方式,不管那份擔心含著惡意或是好意,你都非常厭惡,所以,無條件的信任你,是最好的,不必給你建議、加油、幫助,只要信任你就好,看著向前就行。」 「反正,如果你真的需要幫忙,你會明確地提出,提出自己需要什麼幫助、怎樣的幫助、如何幫助——而在此之前,他人的話語,在你耳中,就是聽聽便過。」 「那醫生,還分析出了我什麼呢?」少年上半身微微前傾。 「有呢,我上面所說的這些,其實你自己都知道了吧?」男人笑著搖搖頭,語氣帶了點真拿你沒辦法的情緒,「你喜歡挑戰、喜歡分析、喜歡算計,而這些在用於別人身上之前,你會先用在自己身上。」 「你來找我,是想知道是不是有人能分析出跟你一樣的結論,我前面有說過,你並不需要外人的認同,但是現在卻想知道我的分析,那結論勢必只有一個——」 拉長了尾音,然後繼續說:「圈圈之外的人的認同,與你無干,可若是能凌駕於你之上的人,不管是能力、氣場或是地位,只要你能服氣,你便會心甘情願地認同,甚至還會有些偏執——所以,你認同我,因為我在你之上。」 明明就是囂張至極的話語,可男人說出口卻彷彿有懾人的力量,少年聽了,露出進來這房間後第一個微愣的表情,幾秒後,才又掛回了微笑,「醫生,你好有自信啊。」 「而且我還不自卑喔。」 「哈,醫生,你這是在消遣我嗎?」 「才沒有呢,只是我那不太好的幽默感在作祟罷了。」 「看來當心理醫生,幽默風趣不是必要的條件之一嘍?」 「當然,我們已經充滿智慧、有錢,還長著一張好皮相,若是在多一個幽默風趣,恐怕對其他男人不太公平。」 「唉呀,被醫生這樣說,我突然覺得好自卑呢。」 「才沒有吧?我怎麼覺得你拿著攻擊的矛對著我呢?」 「啊——看來醫生不自卑,可是疑心病倒是挺重的呢。」 「懷疑是基本的防衛機制。」 「怎麼我的謹慎是自卑,醫生的懷疑就是防衛呀。」少年發出好聽的笑聲。 「因為我是醫生,我很專業。」男人被挑起了玩心,少年開始挑戰他了,那是否表是少年已經覺得,現在的狀況是在他的控制底下,「況且你都折服於我了,就別太計較。」 「一個男人折服在另一個男人抵下……聽起來有些色情呢,醫生。」挑起眉頭,少年靠回椅背,神態從從容變成了慵懶。 「醫生、警察、廚師,這些職業都有制服,通常給人專業的感覺,甚至是該領域的權威感,特別是醫生,尤其是我這類的心理醫生,因為少見,所以更能給人致命的吸引力。」 「醫生,你這不是自信,是自大了。」少年笑得有些可愛,一雙黑眸變得亮晶晶了,語氣帶著調皮,「還是說你那不太好的幽默感又作祟了?」 「我的能力讓我有資格這麼做呢,況且,你也不能說我分析的不對,是吧?」 「嗯——吸引力是對了,但是致命的吸引力?醫生,幽默感不好,還是收著吧,不然這可是會影響你的專業的。」少年說著,雙腳同時蹭著,沒兩下就把球鞋給蹭掉了,剩下一雙白襪子穿在那雙腳上。 默默地看著只剩下白襪子的雙腳,男人突然覺得有不妙了,但臉上依舊是那張笑臉。 「如果這差勁的幽默感影響了一點專業,可卻提高對方對我的感情,就利弊關係而言,留著也挺好的。」 「不擔心好感度是下降的?」 「那你是下降,還是提升呢?」 「醫生都說了,我折服在醫生底下,不是嗎?」少年臉上的笑帶了點不懷好意,看在已經三十好幾的男人眼中,二十出頭的小鬼的不懷好意,根本只是小貓惡趣味。 哦,不對,貓是變化多端又高傲,甚至是有些傲教,若是真的離開,可能就不在回來,眼前的少年,更像是犬類,帶著貓性格的犬類,啊啊——狐狸吧? 「是指心理折服,還是身理折服?」 比起貓,男人更愛狗,忠心、呼之及來,揮之及去、說往東便不會向西,你給了狗多少東西,狗便會回報多少給你,更甚至給得更多——所以南人更愛狗,因此少年在他眼中,向是隻小狐狸。 「醫生,你這樣算是性騷擾嗎?」 「不算,我們只是在進行言語上的價值觀交流。」 「醫生能這樣嗎?都你說了算。」 「我是醫生,我是專業的。」 「好吧,那專業的醫生,你覺得我的狀況有什麼結論嗎?」縮起兩隻腳,少年環住膝蓋,微微偏頭,他輕言輕語地問。 「你的狀況一切良好,但是你可以復診,因為……我覺得你需要我。」 「哦?怎麼說。」 「你需要有個可以跟你像這樣相抗衡的人,同時理解你,用你想要的方式,給你任性的空間。」 「醫生,我任性起來,很不好的呢。」 「我是醫生,而且我充滿智慧、有錢、長得帥,還有不會影響專業,卻能提聲他人好感的糟糕幽默感,你覺得,我會承受不住你?」男人挑眉,帶著些好笑的語氣問。 「醫生,你這是承諾嗎?」 「如果你覺得是就是,你覺得不是便不是。」 「都丟給病人決定,算什麼醫生呢。」 「呵。」男人沒有回話,只是輕輕一笑,而少年看著笑而不語男人,最後哼哼兩聲,放下雙腳,穿回球鞋,然後起身。 「謝謝醫生,下次有時間,我會回來複診的。」 「嗯,我會等你的。」 「希望到時候醫生的幽默感可以好一些。」 「希望下次你會更喜歡我的幽默感。」 「再見。」 「靜候歸來。」 男人微笑著看門關起,這是第一次他對病人說了靜候歸來四個字,每個人的心理都會生病,就和其他類型的醫生一樣,他們都不喜歡並人再回來醫院,受苦啊,多不好呢。 不過呢—-- 男人坐在椅子上,回過身,連帶著椅子轉向右手邊的落地窗,看著高樓望出去的好景色。 有時候,特別是心理生病的人,他們需要一個地方讓他們生病,把病留在這裡,然後回到社會上才能正常生活,所以男人並不介意病人回來。 有些病能醫,而有些病,得留。 特別,是仰賴那些心病活下來的人們。 嘖嘖,腦海裡還留著那雙白襪子,磨人,呵。 【END】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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